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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那個病人走了。

      她收起削瘦細長的四肢,如收一把破舊黑傘般委身坐下,輕輕按著頭說頭痛。她頭痛我們其實也頭痛,因為頭痛可輕可重,可以只是公公偏頭痛,也可能腦子裡埋藏一枚隨時預爆核彈。在這愛滋盛行的王國裡,腦膜炎更是時常扎在醫師心上的刺。

      於是我們問了病史,做了檢驗,照了電腦斷層。診斷如辦案,那些頭痛的頭號危險徵兆暫時被排除,全案暫時不起訴持續調查中。真實的醫療情節往往不像柯南一樣,打第一頁你就知道誰是兇手,真實的情況往往比金田一複雜,就算你賭上爺爺的名譽,結果也不免毀壞祖先名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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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 醫院往城中心的路最後由一小段天橋連接,那天下班後我隱約記得瞥見她高瘦的身影飄過,無風的下午卻覺得她身影晃搖彷彿遊魂。

      幾天後聽說她住院了,等人們過了個飲宴遊樂的周末後,竟然聽說她離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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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 有句話說不得好死,我們的文化忌諱談死,這句話於是帶著濃稠的詛咒巫力。其實在醫院實習一陣,看到病榻上那些依靠管路機器與世界連結的最終,才對這句話有另一種體會,生來難得,好死不易。

     而這句話的另一層意思則是人其實沒那麼容易離開,醫學上有些情形生命會猝然休止,但多數情況下說得更直接一些人們不停賴活著。在台灣我們不時要參加死亡病例討論會,在這裡沒有例行的會議,但我們依舊想問這個病人怎麼會突然就走了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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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 我們借了X光片回來(是的這裡還是傳統的片子),放上燈箱仔細端詳,右上肺葉一彎亮光如死神鐮刀,空腔病灶鑑別診斷排排列出,一群事後諸葛湊著燈,再多看幾眼仍沒個結論。

      沒人能知道她究竟怎麼走的。

      隔幾天的癲癇門診有個媽媽抱了個小女孩進來,按照慣例問了名字後要記錄生日。那媽媽靦腆的笑著搔著頭,我以為是英文溝通出了問題,於是請護士幫忙,用史瓦濟語再問一遍,那位媽媽認真的想了想後,側身小聲回了護士。

     她說,她不知道小孩什麼時候出生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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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 我們所在的山坡常起大霧,早晨醒轉或傍晚飯後走出屋子時,發現景色全退到一片白霧後,房舍樹影燈火洗去了原本的顏色輪廓,變得模糊難辨,卻有種新生的美感。霧起霧去,生死聚散。他們說這裡的人覺得生死是自然過程,不強求也不追問,來就來,走了就走。

      可我心裡還是不免疑惑。

      窗外又起一片大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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郭查理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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