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lose
十二月十四日下午二點十分,台北市木柵的綵排室,綁著頭巾、穿著全黑套頭上衣、寬版褲、配上紗裙的張惠妹走進來,並沒有引起太大的注意。

 近距離接觸張惠妹時,你會訝異她如此嬌小。即使穿著十公分的高跟鞋,張惠妹在寬廣的舞台上,視覺的焦點只有一束燈光大小。

 開場的音樂響起,張惠妹飾演的卡門婀娜地舉起手,拍掌蹬足,啟口唱出歌詞,「愛情不過是個小小的玩意兒,沒什麼了不起……。」引誘和自信味道充滿在空氣中,整場滿滿地都是阿妹的歌聲時,舞台頓時感覺也沒那麼大了。

 從去年十一月開始籌備「愛上卡門」,這半年全心投入劇本討論、綵排,張惠妹每天早上十點就會到綵排室,一直待到晚上十一點,即使是其他演員的排練,她也都會到場觀看。負責編劇和作詞的鄔裕康,就會取笑她,「你是新人喔,這麼早就來等?」張惠妹的經紀人陳鎮川也半開玩笑說,「比去麥當勞打工還不值得,麥當勞時薪還有一百二。」

 從決定要演卡門到現在,很多張惠妹身邊的朋友會問她:為什麼她要花那麼多時間,浪費這麼多心力,做這樣的事情。

 就連張惠妹有時自己也會心慌地想,「我幹嘛?今年把所有的時間放在這個劇上面,到底能不能完成?」

擁有卡門的DNA
 喬治比才的歌劇「卡門」中,女主角是個流浪的吉普賽女郎,剛烈且熱情不羈,可以為了自己所愛,不顧一切去追求爭取。

 「卡門」之所以精典,在於這齣劇塑造了一個鮮明的角色,為高雅的法國歌劇帶進更強烈的戲劇性,讓更多的平民觀眾接受,比才也因為這部劇,而被稱為「平民歌劇的創作者」。

 「愛上卡門」中的張惠妹,也在追求和爭取一個更堅定的自己。「台灣有很多成功的表演藝術,我覺得是有那個力量在,對我來說,身為一個歌手,怎麼帶給大家演唱會之外的東西,讓流行文化更多元,更有生命,這很重要,」張惠妹說。

 開始想要做歌舞劇時,張惠妹想做一個全新的劇本,可是當大家開始激發,坐下來深聊的時候,總覺得出來的東西不對。有天大家在腦力激盪,張惠妹一講出卡門,所有人就很有畫面,想著,「阿妹,嗯……卡門。」

 第一個張惠妹說服自己,也說服大家的是,因為她唱歌很像卡門,就是很熱情,很想要把自己最有吸引力的東西給出去。

 後來,創作的團隊也說服自己,阿妹的卡門愈看愈像,「這個劇因為卡門跟阿妹某種共同相似元素,勾出她身體裡面的東西,我覺得她有了卡門的DNA,她進去了,」造型師鄭健國說。

 要進到歌舞劇中的卡門,張惠妹必須從歸零做起。

 這次的導演是來自加拿大的佩姬.路易士,路易士導過很多百老匯的劇,也教過許多知名的舞台劇演員。

 路易士從不把阿妹當成一個歌手,她覺得,如果你要像歌手一樣表演,就不要來演歌舞劇,所以只要阿妹一用上熟悉的表演方式,路易士就會喊停,「我看不到歸零的那一個,你現在是個歌手,」路易士說。

 以往在演唱會的舞台上,只要給張惠妹一支麥克風,她就可以唱。阿妹的表演極富鼓動性,像場炫爛的煙火,讓人迅速地投入、享受,然後驚呼讚嘆。

 但歌舞劇是不一樣的表演型式。歌舞劇像場感官饗宴,要讓觀眾慢慢進入表演,在不同層次的演出中,可以百咀千嚼,細細地品味,那些繞樑不去的樂曲。

 放下歌手的身分,對張惠妹來講是個很掙扎的過程,因為這等於要她丟掉自己最擅長、最有自信的部份。

 在紐約的課堂上,台下坐著一排彼此互不相識的演員,老師忽然對張惠妹說,「你現在是狗,現在馬上進來。」
張惠妹楞了一下,心裡想說,「我是歌手耶,可不可以給我麥克風?」

 綵排的前二個月,阿妹一直很緊張,腦袋停不住,幾乎每天晚上都做惡夢。她在床旁邊,放一個錄音機,睡覺前就開始放音樂,想整個劇情、畫面和歌曲,到結束才睡著,「我會夢到一醒來就開始唱歌,畫面出來就開始唱歌,會一直想說,這邊連不起來,怎麼辦?怎麼辦?」她說。

要學,一定要學!
 這個過程把張惠妹逼到另一個境界。有場練習,燈光打在舞台上,演員看不到台下的觀眾表情,阿妹必須一個人站在舞台的角落十分鐘。一分鐘過去,第二分鐘阿妹已經開始心跳加速,不斷地告訴自己深呼吸。

 很多歌舞劇裡,當大家的部份結束時,可能演員一個人要在一個角落,那個角落也許是很不起眼,但一個傑出的演員就算在一個很不起眼的角落,都要覺得自己有力量,「你還沒有接受,你一個人在舞台上的事實,」老師告訴張惠妹。

 以往張惠妹走到哪裡總是被人群圍繞,被表演台下的歌迷擁護,在唱片公司、經紀公司也都有很多人陪在身邊,就連家裡都有九個兄弟姊妹,很少自己一個人獨處。

 「你所有的環境都是已經OK的,當然你要挑戰的就是站出去的那一刻,可是私底下有很多人在幫你,你就會懷疑,我一個人可以嗎?」張惠妹說。

 這跟張惠妹的歌手歷程有關。十年前,從最初張雨生為張惠妹打造的「姊妹」、「Bad Boy」暢銷專輯,迅速把一個台東愛唱歌的女孩推至舞台高處。一九九六年「姊妹」銷售一○八萬張,相隔不到六個月,「Bad Boy」賣破一三五萬張,蟬聯銷售冠軍九週。

 在剛開始的前幾年,張小燕對張惠妹說,「你要在這兩年,學會別人十年的事情。」十年過去,張惠妹在前幾年迅速竄紅,但接下來的時間,她卻一直要尋找,「我還能做什麼?我現在可不可以做一個新的嘗試?還是我不能?」

 有人說,九年前張雨生去世後,張惠妹好像就沒法抓對感覺。在前三年期間,她推出七張專輯,一再地被消費,而沙啞了嗓子。在巨大商業利益的娛樂工業中,像陀螺不停打轉。

 有人說,現在的張惠妹好像不是當初那個純真快樂的女孩,更像一個寂寞的都會女子,她會在半夜難以成眠,打電話給朋友,痛哭到無法自己。

 銀光幕前的張惠妹,是個熱情奔放的歌唱天后。但在阿妹的內心深處,住著一個敏感、喜愛唱歌的小女孩,「她是個非常需要安全感的女生,但你給她足夠信心,她就可以在舞台上發光發熱,」從出道第一年後,就一直是張惠妹造型師的鄭健國說。

 很早以前,就有人找張惠妹拍電影、演歌舞劇,做歌手以外的事情。可是那時張惠妹不敢嘗試,因為她覺得自己還沒有辦法突破,沒有辦法拋開歌手的身分,去做一個很不熟悉的事情,「我會覺得,如果我不會,我為什麼要做?如果做了不好,我自己也會很難過,」張惠妹說。

 但這幾年,張惠妹開始學會與自己相處,學會付諸行動,讓自己愈來愈有自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。

 她跑到波士頓遊學,到紐約上課,了解什麼是百老匯的歌舞劇,看了許多亞洲的音樂劇和雲門的表演。

 張惠妹找了許多舞台劇的專業人才,問他們很多問題,希望可以從他們身上聽到一些事情,「我想要給自己一些自信,那個自信是自己給自己的,」阿妹說。

 「敢於學習」幫助張惠妹跨過這個界限,做出不同以往的嘗試的力量。「學習是一個很重要的事情。我不斷地去嘗試、去看、去聽,去了解。只要有跨出第一步,慢慢地,你就會好像有點自信,就會願意去做這樣的事,」張惠妹說。

 今年是張惠妹出道第十年,「愛上卡門」是她跨越的另一個樓梯。「我是真的用我的生命去愛我的表演,因為那是我想做的事情,」張惠妹說。

 不管花多少的心思,多少的力氣,也不管做這件事,大家會不會覺得是對的。對阿妹來說,如果她要做這件事,她就必須做到最好,之後也就不會遺憾,自己沒有放太多的心力。

 問導演佩姬.路易士,阿妹最吸引人的特質是什麼?什麼使她在舞台上發亮?「是誠實,」路易士灰藍色的眼睛直視著,堅定地說。

 演員不就是要「扮演」嗎?為什麼誠實能使人發亮?路易士解釋,當演員可以在舞台上,用真正的情感和人生經驗演出,他才能勾起觀眾相同的感受,這種能量才能不斷融合,然後擴大。

 與張惠妹合作十年的編劇、作詞鄔裕康也說,阿妹最特別的,在於她的感情很飽滿,所以能感動別人。

 誠實和感動,對一個藝人來說並不容易。因為包裝很容易,形象也可以塑造,但要在表演上,誠實地投注自己的感情,跨出去的第一步,很難。

 去年在波士頓遊學時,有次張惠妹在上一些面具的課,桌上擺了五、 六十個不同的面具,她不知道那些面具代表的意義是什麼。老師只對同學說,去選自己有感覺的,戴上面具後,看著鏡子,你覺得你看到了什麼?

 上了四天面具課後,老師告訴阿妹,那四、 五天以來,她拿的面具全都是屬於大地與付出的角色,「也許從我內心發出去,就是跟我從小生長的環境是大地,跟我現在從事的工作,是一直要不斷地從內心去掏東西有關,」張惠妹說。

 對很多人而言,張惠妹一直代表著某種台灣精神。二○○二年《時代》雜誌以張惠妹為封面人物,曾經問到,「你覺得你代表什麼樣的台灣精神?」張惠妹想了一下才回答,「應該是一種熱情吧!」

 這幾年經歷過許多起伏,政治紛擾的受挫,現在張惠妹要把這股熱情延續下去,成為一股更光熱的力量。當幕揭起時,卡門將再次堅定地追尋自己的目標。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charliekuo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) 人氣()